三百多年前,《聊齋誌異》作者蒲松齡,為了要寫靈異故事,二十歲時即開始蒐集素材。他的方式很特別,就是「常設茶菸於道旁,見行者過,必強與語,搜奇說異,隨人所知」。這種巴著人家求說故事的強勢作風,倒也並非野蠻無理;只要說得出親身經歷或耳聞聽來的靈異傳說、個案事件,即奉上一碗小米綠豆粥,當成獎賞。
有趣吧!經過二十年歲月,終於在他四十歲完成近五百篇的《聊齋誌異》。如果蒲松齡生於現代,網路世界這麼發達,敲幾下鍵盤,要什麼五花八門的傳奇、唬爛內容通通有,根本不需要費盡心力熬粥贈客,只求為了打聽好故事;或許《聊齋誌異》在現代這種環境裡,不需要一兩年時間,就可以出個好幾本、系列續集一大堆,倒是要擔心可能因為任意擷取他人故事,未先知會,恐有侵權之虞而被告上法院。
我的經歷跟蒲松齡有點像,不過他是為了寫作,央求路人告訴他值得一筆的靈異傳說,我不是,我本身就經歷一堆鬼怪故事,每天都有,說煩也煩,說怕也怕,說幸福也幸福,畢竟我擁有別人沒有的特殊本能與體驗(不要羨慕,我可是常被嚇得半死),光是這些體驗,我的人生當然跟別人完全不同,要不是有機會,壓根兒也沒想過要出書。
我也從他人一臉驚訝、不可置信、揶揄嘲諷、指責怪力亂神中的失落與憤怒,但後來轉為理解和釋懷,怎麼說呢?對方就是看不到、感應不到這些另一個世界的「光怪陸離」啊!這要叫人家怎麼信嘛?想著想著,改站在別人立場看事情,立刻恍然大悟,原本心裡頭積鬱不樂,瞬間化解罩頂烏雲,隨之開朗,海闊天空,就用不著太計較吧。
從不快樂的童年說起
回顧個人的寫作經歷,源自於幼年(不要懷疑,是真的)。父親是國立大學中文系畢業,在高中執教,屬於勤教嚴管型的。這種背景一聽就知道──我完啦!保證有吃不完的苦頭。
留下孩提時代的童年記憶,不過就是在小鎮成長的浮光掠影,每日面對青山綠野,卻也沒有多大歡樂;印象最深刻的,就是背古文、背詩詞、背一堆有的沒的,裡頭啥意思鬼知道,背不會或背不完整還得挨揍!四、五歲時已經拿起鉛筆,歪七扭八地在日記本上記載今天如何如何。父親還嚴厲要求每週寫一篇作文,不可用注音,必須要查字典、寫國字,這下可苦了家中孩子,被逼著去學怎麼查典用字。我當然厭惡長輩這種揠苗助長的斯巴達教育,然而我天生就喜愛看書、說故事,一度懷疑自己前世是在天橋底下說書的,因此對於這種魔鬼訓練,討厭是討厭在父親態度,至於寫作本身,還好我並不排斥。
其實是該感恩父親在我幼年時期的辛勤調教,否則直到今天,我可能還寫不出半點什麼可看文章。
話說如此,我的童年依然不快樂。除了我爸嚴管,家裡還有我媽也很可怕啊(對不起啦!老媽。不過我們現在互動很好)!這樣露骨直述自家父母實在不敬,但當年小時候,確實滿肚子怨念不知該怎麼排解。兩個公教人員向來就是一絲不苟,這個也不行、那個也不准;三餐餵到快撐死你,看起來是父母愛心,其實只為了不讓小孩養成吃零食的壞習慣!每餐望著餐盤白飯堆得像小土丘,我管它叫「腳尾飯」,從絕望轉為搞笑,還曾戲謔把筷子插在白飯上搞怪一番,結果差點沒被大人打到靈魂出竅。
我本性很皮,很怪,很神經病(因為我常「看到」奇怪事物,告訴父母還會被揍、破口大罵「囝仔郎有耳無嘴」),生長在這種比軍人世家還嚴謹的家裡,我常自嘲死是不會死啦,頂多「生不如死」而已!好在天性叛逆,越罵我越打我越揍我,我反而更皮、更加不服從。由於童年成長過程是如此不愉快,後來我開始轉為沉默,改變原本活潑好動的「毛蟲」性格(毛蟲都會扭來扭去),不是變得穩重,而是以「不理會」代替原本反抗,隨你們愛怎麼打罵,我可以眼淚一滴滴地流,硬是不肯就範。
初中時的大膽行動
這是我人生第一次「蛻變」,跟脫一層皮差不多,到了初中時代更明顯。當時成績極爛,數學物理化學三科模擬考試成績,加起來不到一百分!只靠文科拉分數,實在拉得超級吃力,在家受重視關愛的程度自然不怎樣,所以乾脆把成績完全放水流,重心置於寫作與冥想上。
我們這種四、五年級的人都知道,昔日唸初中那個苦澀難吞的時代,大多數學生唸書實在辛苦吃力,而且體罰當道,分數少一分就打到連祖宗牌位都會搖晃,驚天動地,簡直是當前年輕一輩所無法體會的黑色恐懼!更糟的是就像壓力超強的燜鍋,明明就快炸開,還要強行痛苦壓抑不准爆,心境更是極度絕望。
後來不是有部電影叫《國四英雄傳》嗎?描寫聯考失利落魄少年,在補習班裡怎麼被打被罵被逼的變態過程。經歷過這段的中老年人一看這場景,憤怒與傷心情緒由然而生,甚至咬牙切齒!那個時候就已經有提倡「愛的教育」,中央的教育部到省教育廳,還特別強調「五育並重」、「不可惡補」、「不可用參考書」、「不可體罰」,更有督學(我們管他叫「毒蛇」)不定時去各校突擊檢查,但教育惡習爛到了根,表面文章居多,毫無作用,我們這群學生都視為放屁!「毒蛇」每回來個兩三小時抽查,學校就是有辦法事先「風聲消息」,把我們上課用的參考書,早扔進倉庫櫃子藏個半天,師生一片祥和,如沐春風,「毒蛇」讚譽有加。唉!哪來什麼教育效果?真的就是個屁啊!
這種高壓變態唸書環境下,我國三時受不了,有天突發奇想,竟然「斗膽」寫了一封長信,上書給當年教育部長朱匯森,把心中對教育體制失敗的憤怒,一股腦兒全發洩在字裡行間,更把教育現場的惡形惡狀全都抖了!自以為聰明有效,信寄出去時,還傻傻以為眼前光明燦爛,就憑一己之力,也能解救全國百萬學子……。
哈,我果然涉世未深,天真到了極點。等了三兩個月,這種史無前例的大膽舉動,無聲無息,未見波紋,最後只換得年底教育部給我一張燙金賀年片,順祝我新年快樂!看來信函沒到部長手上,中途已被攔截搓掉了。火大望著紅通通的賀年片,拿來擦屁股還嫌質感太粗,只好狠狠撕掉加以殲滅,然後認命嘆口氣,乖乖地繼續身陷地獄,面對水深火熱的打罵環境。
得知自己通靈身分
初中畢業,我來到台北就學,沒考上高中,而是混到一間成績算是中等的專科學校,身旁同學大多是「聯考邊緣人」,或者是考試成績失利、在家不受關愛的那一「團」,所以大家窩在一起好取暖。我則是像匹脫韁野馬,反正窩在家沒什麼意思,那麼就積極參與各種校內外社團活動和打工吧!同時也曾起心動念,想重新拾起稿紙與筆,開始另一階段的蛻變與創作,只是後來出現了些許變數,轉換方向。
關鍵在於專科階段,我因為打工送貨,遇到了一位老師父,解開我多年來對自己看得見、一般人卻看不見某些景物的迷惑,終於知道自己是個「通靈人」,也曉得這樣身分,需要有著什麼樣的規範及限制。那時不是很完全理解啥叫「通靈人」,還以為自己是從事乩童或道士的料,心情有點像電影裡主角去驗愛滋病,然後醫師酷酷地告訴你「你一定有亂來齁?」的失落感覺。老師父聽完大笑回應:「那當然不是啦!」
他說,我這輩子的苦難雖多,然而人生因為「通靈人」這個身分受到折磨,順帶也獲得滋養,必然有不同於平凡庶人的各式經歷,與繽紛快意的人生故事……;何況我這種通靈身分屬於業餘,不可幫人辦事,負擔比起職業級、專業級的,已經減輕夠多。不過當時的我,心中只想著「我可不可以不要有這個身分頭銜?我已經夠苦夠煩了,常被人家視為神經病,現在還要我怎樣?繼續當怪物一輩子嗎?」
從專科到大學的繽紛歲月
當時沒有因為得知自己是「通靈人」這個身分,而開始筆耕靈異文學作品,相反的,心中有些想排拒、逃離這個莫名其妙的身分,創作方向轉而聚焦在某些社會議題的權利伸張、關懷,且極力衝撞。包括主張「專科男生畢業可以直接報考插班大學」、「專科與大學生權益應平起平坐」、「照顧弱勢族群」這類議題。關於前者第一項,我曾經投書報端痛罵現行兵役制度規定不合理,還被政府單位列為施政考量依據,後來終於開放應屆報考;不過你也知道政府施政效能……反正等到實現的那一天,我早已專科畢業、退伍,也上了大學,只能造福後頭的學弟們,聊復爾耳。
某些參與「黨外」組織的同學與他校學生,還有社運人士,積極想吸收像我款敢衝敢撞的「憤青」,留著跟國民黨政府對幹。我是個愛吃鬼,每回活動只要有便當幾乎會參加,但幾次參加下來……,好吧,我老實告訴你:一來我對政治超冷感;再者,討厭每次都吃最便宜的排骨便當,這麼大塊排骨,竟然油到連用筷子都挾不起來,膩得快死,而且老是卡到牙齒或咬到硬骨,痛到幾乎要噴尿!實在沒興趣再參加。不久前幾位民進黨高層同輩友人看到我,都大笑我實在另類;我說啊,要收買我很簡單,只要有高檔的「把費」吃(Buffet)就行!這當然在開玩笑,不過我都這把初老年紀了,價值甚微,去從政或當網軍頭子都沒啥意思,還是窩在冷灶子、當隻街貓就好,繼續熱愛我的中華民國。
唸大學這個階段,我主修傳播,同時在旅遊業工作。半工半讀情況下,寒暑假經由引介到電視台去當助理,不知怎麼的,竟然和一位戲劇節目製作人搭上線,他覺得我文筆尚可,建議我可以當「寫手」(也有人稱為「助理」)。
所謂「寫手」,就是編劇拿到某一檔戲之後,發包給底下的助理幫忙寫,也許兩三個、四五個,彼此開會討論劇情走向與確認區分段落,然後負責各自的「責任區」,作品再交給編劇修正統整。那時老三台八點檔打得兇,劇本消耗量大,我們這種「新鮮的肝」超好用,熬夜個三兩天不成問題,只怕坐久了長痔瘡而已。那時幫不少齣戲當「寫手」,當然電視螢幕上不可能出現自己名字,但撇除攢了不少錢,至少還可以扮演「先知」。這怎麼說?比方老媽打開電視看戲看到入迷,還不知這段劇情是兒子寫的,正為主角處境著急時,我都會故弄玄虛地引導她,「猜想」接下來劇情會朝什麼方向走,到後頭她看到痛快淋漓,卻也恍然大悟,直誇「我兒子可以去當編劇了嘛!」
嘿嘿!本來就是,好嗎?
從大學畢業到正式進入職場,再經過研究所畢業與回校兼任教職,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掛名、自己寫劇本,都是OEM(代工生產)為主,連在大學兼任教職,課堂中學生們拍的影片,我都希望他們把「指導老師」換成自家的專任老師去參賽,讓這些老師可以有多一些「業績」,這是我很粗淺的想法,沒有別的意思。畢竟這些老師雖不在幕前,但在幕後推手幫忙協助是有功的,不過主要掛我的名字就算得獎,不會因此加薪加車馬費,畢竟我只是個兼任老師,得獎也沒啥作用,不如讓給別人。
季諾給我的人生啟發
說到得獎,我也曾OEM代工,幫某幾位編劇拿到影劇大賽獎項。我從沒想過掛名上台,只是腦海中始終在思考一個課題──對啊,上台了,然後呢?以後會怎樣?會更強大嗎?還是更丟臉?或像個泡泡爆完就消失?算了,與其思考這麼多名利之事,複雜又無聊到心煩,倒不如默默躲起來,繼續努力耕耘就好;也因為這樣,之後就定調養成屬於自己的獨特習慣,那就是「冷眼旁觀,懶得去爭」。
或許你會覺得我很矯情,其實我的人生觀,有一大部份受到阿根廷漫畫《娃娃看天下》作者季諾(Quino,本名拉瓦多Joaquín Salvador Lavado)影響很深。他在1964年時,創造「瑪法達」(Mafalda)──這個用小孩觀點看複雜大人世界、並加以嘲諷戳破的女童角色,直到1973年連載結束,他就毅然讓自己淡出舞台。這過程中難免受到當時政治與社會環境影響,或許逼使自己不得不調整心態,逐步走下舞台,然而身為大師級人物,能夠悠然地轉換身影、消失,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。我呢,雖不知名,可是從中能夠學到「看淡」,應該是認識這位大師級人物的最大收穫。
出書?真假?
再談談後來出版靈異書籍的事。我是到了研究所畢業後,才開始回想覺悟「原來我還有通靈人的身分啊!」。為什麼恍然大悟,是由於每天見多這類事物,習慣了,變得毫無知覺,忘記之前老師父的提點。等到自己幫上幾個亡靈請託之事,體悟到這個陰陽兩界,實在有太多值得探討的未知領域,及奧妙玄奇所在,便有了想要發表、想讓大家知道的念頭,出書自然是最快方式。
只是,找誰出版呢?自己毫無頭緒,而且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出「文字」的書,這點你可能又無法理解。其實我最早是想出漫畫書,把自創的「胖貓阿肥四格漫畫」拿來一圓漫畫家大夢(又是受到季諾先生的影響),讓身處苦悶社會中的大眾樂一下。可是接洽幾家出版商,只問「你的稿量足夠短期內推續集嗎?」、「周邊商品權利我們要全拿,你肯嗎?」、「我們評估過後再給你答覆好嗎?」當然,最後都不了了之,電話一通也不回。這很正常,畢竟當前網路時代,要單純出版一本漫畫書,還必須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,可沒有這麼簡單。
後來回頭重新調整心念,暫時先別管出漫畫書或文字書的事,全心全力在網路上發表靈異故事好了。在民國九十四、九十五年當時,抒發心情故事的「無名小站」和「雅虎奇摩部落格」正夯,讓好多年輕網路族群爭相「開格」,等於是在寫網路版的日記,不過這個日記可以分享給大家看,或者留給自己獨享。我也成了跟屁蟲,時髦開一個部落格,就此不斷把生平遇到的各種靈異怪奇之事,一篇一篇發表,也慢慢培養出少量讀者族群。
感謝當時任職單位主管,幫我把個人靈異部落格,推薦給出版公司主編。接到出版方電話,我頭一回驚覺「我竟然能夠出書?」一臉狐疑下,經由拜會,這才大夢初醒,總覺得很不真實。等到主編熱心細膩地幫我建議、調整,再經由將近數個月不斷修不斷改,直到一本本熱騰騰的文字書堆在我眼前時,這才真的感覺「有這麼一件事」,不過內心仍舊覺得在發夢,猜不懂如此好康的事,怎麼可能輪到我?
在出版前的籌製過程中,其實遇過不少令人發瘋的狀況,主要都是因為故事內容所指涉或描述的「鬼」,不滿被揭露或不希望被講得太明白而引人聯想,因而多次干涉或「自行修正」──直接動我的電腦修改!你相信嗎?很多亡靈其實知道怎麼操控電腦,讓它檔案消失、大修大改,或者出現一坨亂碼讓你以為電腦中毒,更甭說另有調皮搗蛋的行為,造成這本書的主編,連帶也吃了不少苦頭,常見修正完成的心血付諸流水,讓我感到萬分歉疚。
不過,經由不斷人鬼溝通、協調、談判,身心俱疲,軟硬兼施……,終於達成共識,修正成雙方都可接受的內容,讓個人第一本靈異書《這些年,追我的阿飄們》,於民國一〇一年鬼月正式推出。
那書名不是我定的,我猜是出版單位搶搭九把刀那部《那些年,我們一起追的女孩》電影熱潮,想出有點KUSO、俏皮逗趣意味的書名,還好這群阿飄亡靈沒啥意見,應該也不曉得誰是九把刀吧。
但頭一回出版,馬上就遇到難題──因為我在電視台工作,能不能到友台頻道「打書」?幾次試探口風,只知當時高層主管態度較偏保守,可能性甚低,因此錯失許多可以大肆宣傳的機會!即使如此,還是有同業願意幫忙協助,像彭華幹與江中博兄,知道本人有困難不便露面,便在論壇節目裡代替我敘述書中篇章,導播又是昔日好同事,萬分感謝他們鼎力相助。不過很多故事還是要本人親自敘述比較有說服力,最後經過協調,頂多僅能在廣播頻道的愛書節目中接受專訪,效果自然有差距,因此銷售情況並不理想。
不過偶爾在捷運上,驚訝發現有人在看我的書,甚至我飛往瑞士蘇黎世,在新航班機裡也看到有讀者正沉浸在我的書中情境,內心激動而欣慰,不言而喻。
靈異作家?不過就是個凡夫俗子
你可能會問:當作家的滋味如何?我完全沒感覺耶。又不是每天出了門就有一群粉絲簇擁而上,嚷著要簽名合照,也絕非日進斗金、富可敵國,我沒這麼好命,也沒那種能力。不過倒是意外招來少數不明就裡,積極央求拜託我「開壇作法」或者辦「觀落陰旅行團」的讀友,只為了想見死去親人一面,或者想好奇窺探另一個深不可測的世界,而且一再打擾我私人生活,令我從原本客氣禮遇,逐漸轉為憤怒和驅逐!未料引來一堆麻煩,那就是在網路上大大地被修理,說我這個人「難搞」、「大牌」、「神棍」、「妖言惑眾」,他們完全不曉得業餘通靈者,有著不可逾越的那條紅線,不是你要我怎樣就怎樣,任憑我解釋多次依然沒用。
反正你也曉得,網路時代的鄉民酸民,一看見獵物,躲在鍵盤後頭去修理一個人可以有多狠;等到被人家採取法律行動提訟,又開始「靠夭」哭爸哭媽,像個「俗辣」要求對方「大人有大量啦」、「得饒人處且饒人啦」。舉凡有這種「中二」症頭者,我絕對不輕饒,心一橫,照樣教訓到底,直到學乖為止,看誰狠。
書也出了,部落格繼續寫,只是後來從中國大陸台商友人那兒得知,武漢市區某個假日書市裡,竟有與我部落格內容相同的書出版耶!據說賣得挺好。友人不但買了,更非常有心地逐一對照,然後糗我:「不賴嘛,你紅到大陸來了!人家把你文章裡『台北』改成『重慶』或『成都』,將一些名詞兒換成大陸用語,這樣也能大賣,不簡單啊!」然而,書名沒寫我作者名字,作者是姓柳叫什麼來著(柳下惠嗎?),令我瞠目結舌兼翻白眼。
從此之後,我趕緊把部落格的靈異篇章完全刪除,一群死忠讀友惋惜不已,我也試圖與四川的出版社聯繫,表達嚴正抗議與告知提訟計畫。但學校裡有位懂對岸法律的老師勸我還是算啦,如此正面硬鬥勞民傷財,不見得有勝算,更不划算,只好把它當成「兩岸文化交流」,一笑置之了。
二度出書的心境
第二次出書是在七年後,主編再度前來招手。由於一直不斷撰寫多年來的靈異經歷,稿件自然不缺,內容也更豐富精彩,再加上增添前次出書經驗,較能駕輕就熟,只是仍遇到幾回「阿飄」前來鬧場,電腦檔案被搞得一團亂,有些不爽。鑑於上回有讀者說「故事好可怕」,所以這次內容除了個案,還騰出一些篇幅,解釋靈異發生原因、要件、理由,還有如何應對,刻意淡化讀者對字裡行間的恐怖想像。我個人是覺得第二本《靈異說書人》比過去進步更大,同時由於任職單位鬆綁諸多限制,因此宣傳上就自由些,當然也會遇到和過去相類似的麻煩。
我兩度把上課滔滔不絕的「講課魂」,帶到友台節目裡,和主持人與來賓互動氣氛良好,看過電視或網路影像的大多數觀眾都說讚,但難免又遇到來踢館找碴的,還有酸民這類「固定班底」不在話下。然而自己到了五十多歲這種「知天命」年紀,若繼續打泥巴仗,每天為著解釋這個「是不是真的」、反擊那個「有沒有靈異」、「為什麼跟其他專家講得不一樣」,幼稚得像隻鬥雞,幹嘛搞得筋疲力竭?所以,現在的我,只關心與宣傳人間與陰間冥界、天界神界、邪惡魔域的關聯,提醒大家注意;其他的惡言批判,就當過往雲煙,總會散去,隨人怎麼說吧!除非言論已經涉及法律問題,不得不管,否則眉毛抬都不抬,宛如老僧入定。
另外,我依然沒有拿到老天賞給我的令旗,也沒有領旨,所以還是有非常充分的理由,面對欠缺理性的讀友和網友,委婉告知不能遂其所願的理由。當然啦,人們總是現實居多,一聽到「啥?不能開壇、不能作法,那你通個什麼靈啊?不就通個屁?」對,你出言不遜沒關係,反正我就是通個屁,這下你高興了吧!而且更高興的是,慢慢地,這種人也不再來煩,反而省事。
我最常被罵的就是「通靈還分什麼專業或業餘?不就是通靈嗎?這明明就是推託、不願幫忙的藉口啦!」那麼請問你:台鐵列車光是區間車,就分一般「區間」和「區間快」,更甭說莒光號啦、自強號啦(裡頭又有一般自強、普悠瑪、太魯閣號等),以及觀光列車、特殊列車什麼的,你能說「不都是火車嗎?分這個那個幹嘛?」當然各有功能嘛!這要說幾遍你才能懂咧?
至於還有某些負評,牽涉到個人修持與道德素養,就不再此地贅述。老一輩人常說的「一樣米養百樣人」,光是從這裡,就可以看個透徹。
從寫作靈異悟出的人生風景
兩度出書,我看到不一樣的人生視野,迅速體會到人情冷暖,若再加上成長過程一路跌跌撞撞的經歷,以及從通靈中發現到的另一種空間、另一個世界,將之化為文字鮮活描述,讓更多人瞭解認識不同空間的不同角色,進而有所寄託、指引、注意或防備,我不敢說這是功德,應該說是身為業餘通靈人的使命吧!能夠做到這樣,我很欣慰,只是顯然還不夠,仍在持續筆耕當中。
還有一點特別重要,其實就是從寫作靈異中,悟出「怕死的人生」及「怕鬼的人生」,進而感觸良多。每次看電影電視劇,裡頭主角慷慨從容就義,一臉「我願犧牲,我不怕死,來吧!」的英勇事蹟,令人動容模樣就想大笑!我不是故意貶抑喔,而是這種根本不是一般常人、已然變成聖人或偉人級行為,十個裡頭還找不到一個耶!絕大多數的人對於死,仍然有著莫名恐懼,坦然接受者宛如鳳毛麟角。
對啊,人為什麼怕死?很簡單,除非曾經歷槍林彈雨或重大變故,瀕臨死亡只差一步之遙,已經有所頓悟,否則絕大多數庶民「從未體驗過」,兼以傳統教育流傳下來的習俗觀念裡,死亡議題老被列為「恐怖的」、「痛苦的」、「傷心的」那一類;你看墳場、殮場這類地方,有人會形容它是「友善樂園」嗎?若再講到死後「不知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」,心中一茫然,不恐怖都給搞到毛骨悚然,說不怕也會被嚇掉半條命。
總歸來說,人對死亡的恐懼,應該都因「未知」而起,對鬼的懼怕也是如出一轍。
我們傳統教育都把鬼加以「妖魔化」、「破壞化」、「侵害化」、「恐怖化」,每回講故事只要鬼一出場,九成九皆沒好事,能像國外卡通「小精靈」之類將這類角色「可愛化」、「報恩化」、「友誼化」的還真不多。你現在問問周遭親友怕不怕鬼?十之八九由於沒有接觸或交手經驗,也就是「未知」,只能根據過去教育所養成的觀念回應,自然都不會是正面的居多。
我的寫作,不在於教人家「別怕死」、「別怕鬼」,那太矯情,而是從靈異觀點切入,認知每個人遲早都會碰到的事,逃不掉的;只是該思考在世時與往生後,我們用什麼態度來面對比較好?既然有著「未知而懼」的困擾,我主張不如先行認識一番,倒也不是什麼壞事。
認同理念的朋友,我珍惜他們的理解、善解和包容;不認同的人,罵我滿口鬼話、魑魅魍魎、跟某些沒營養的名嘴蛇鼠一窩……,我也笑笑接受批評,不多回應,畢竟本文一開始也講了,人家就是看不到這些,叫人家怎麼信?如果能夠心平氣和接受我的解釋,就算還是不信,通常仍會有不錯的回饋;倘若是不理性者的妄言酸語、無情謾罵,也只能祝福他,就放生吧。
這就是人生呀!沒有一個人能受到百分之百歡迎,也不會遭到百分之百唾棄,總有人認同你、支持你。人生如此,寫作靈異理應如此;心只要一淡然、一放空,很奇怪,年輕時代血氣方剛,那種怎麼也體會不來的人生風景,到了此時卻都會豁然開朗,也就沒什麼好多所計較。
更何況,我們都會面臨腳一蹬、臉一歪、告別人世的那天到來。在此之前,到底能夠為這個人間留下什麼有用東西?至少我想到了──就是寫作。把這些靈異經歷化為文字,不敢說是「人生教科書」,我可沒這麼偉大不凡;倒是若能帶給讀者一點啟發、一絲快樂、一些感動,甚至出現正向改變,那也值得了。
我會的。我會持續寫下去,直到人生終點到來的那一刻為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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