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一:誠實蔬果攤
我家住台北一〇一大樓附近,這兒住宅區曾設有一家「誠實商店」,二十四小時無人看店,請自己拿商品、自己付帳、自己找錢,完全看自個兒良心;我對老闆如此豪邁與信任非常敬佩,但很遺憾的,最後這家店仍然不敵鉅額虧損而關門大吉,讓我傷心好一陣子,對台灣人的德、誠與素質,產生莫大懷疑。直到前往東部山區的偏鄉村落旅遊時,看到沒人看店的蔬果攤映入眼簾,這才眼睛一亮,嘖嘖稱奇,重拾對人性良善光輝的信心。
當地居民說,他們世世代代一早就要幹活,有的下田耕作,有的上山種植,天天皆如此,哪來人力顧攤啊?因此,很久很久以前,這裡老早形成一種「誠實商店」的共識概念,菜啊水果啊全都擺在騎樓或門口,上頭標示清楚價格,你喜歡就拿,順便在牛奶罐子裡投錢,要找錢的就自己去撈,該拿多少就拿多少,沒人在旁邊盯著;令人訝異的是,多年來沒人貪財貪物,拿多少物品就投多少錢,該找的錢分毫未少,有時甚至還會多!據說是失智老人家光是投錢、忘了拿東西有關,主人偶爾發現有多餘的錢,貨卻沒有取走,還挨家挨戶去找,最後把貨交給忘了帶走的糊塗顧客,成就美事一樁。
再前往附近村落,似乎也都有類似的商品交易方式。有的地方酪農業盛行,從業居民乾脆在自家門口擺個小冰箱,裡頭放進好多瓶鮮奶,一小瓶才二十元,夏天來這麼一瓶,心涼脾透開,比喝汽水可樂或啤酒更過癮!居民也說,從來沒有人偷喝還把空瓶惡劣地「冰」進去,或者專偷牛奶罐子裡的錢,那是下等人幹的爛事,他們壓根兒想都沒想過;倒是窩在家裡的「老大人」,每天會弓個身子,到附近走走巡巡,一方面活動筋骨、活絡人際,再者也是留意有沒有外地人闖進社區,來個守望相助,只是絕大多數的時間,還是聊天時間居多。「社區裡有竊案嗎?」喔,那不知多少年才會發生一次,而且竊賊很快就被抓到,為什麼呢?因為社區像個棋盤狀,看來看去路都一樣,房子也差不多,外地來的賊很容易搞糊塗,不辨方位,像個「鬼擋牆」在巷弄裡轉圈圈,繼而來個甕中捉鱉,當然很容易被逮啦!
在這種遺世獨立的小村落,看到大家謹守本分、安居樂業,連買個東西都是如此誠實不貪,讓人看了感動萬分!你以為他們都是有錢人嗎?才怪!老人家笑著說,要是有錢,老早就搬到附近城鎮去,要看病要買東西都比較方便嘛!只是住在這裡都是幾十年老鄰居,人情味又濃厚,捨不得,況且大家又是那麼「古意」又樂於互助,環境清幽,空氣清新,你要上哪兒才能找到這種宛如仙境的好地方?確實如此,連我都有點心動了。
之二:比手機還快的「廣播網」
城市裡的人,人手一支智慧型手機,幾乎已經到中毒地步,還有人幾分鐘沒滑到手機,兩手就開始抖抖抖,跟吸毒一樣糟糕;甚至有學生告訴我,他如果哪天手機掉了,什麼資料都在裡頭,他人生就沒有意義,活著也沒意思!天哪!這是個什麼恐怖思維啊?「沒有手機就活不下去?」以前從未想過「這是問題」,但如今看起來,似乎越來越有可能,特別是發生在年輕人身上居多。
手機果真萬能嗎?未必啦!我在傳播學院任教,學生說,想不出有任何傳遞訊息的工具,可以快過手機;是嗎?我斬釘截鐵地說,某些時候,手機根本就是個「屁」,還快不過某種「古老的」傳遞訊息工具。「真的?」學生眼睛瞪得好大,一臉不可置信,但我說有就是有--那就是村落裡的播音站!
可能有很多朋友以為,全台早已進入手機時代,還要升級進入5G時代,沒有使用手機的人豈不是「古墓派」?那你還真是搞不清楚狀況。現今仍有某些偏鄉村里辦公處,都設有播音站,而且在村落各地、角落布滿大喇叭,只要村長還是村里幹事打開播音開關,傳遞訊息的速度絕對比手機快!舉凡「XX伯,你兒子的車擋到人家鐵牛車,請趕快「涮」車(移車)」、「OO嬸,記得提醒你媳婦,今天上午十點,要帶你家金孫到衛生室打疫苗」、「本村神農宮農曆三月神明祭典,要練鼓的少年吔,晚間七點到廟埕廣場集合,廟公要跟你們精神訓話」……。
你說大家有沒有手機?有啦,有的阿公阿嬤玩起手機,比我還厲害,而且不少偏鄉長輩擁有手機,都是晚輩幫忙辦的;只是每個月電信費雖然越來越便宜,對老人家來說,節儉成性,能省一點就省一點,最好辦那種「很少G」的、月租費少少的那種,不一定要「吃到飽」啦!有事不就打室內電話一通OK?要不然辦來亂的嗎?
有時跟長輩講,你家兒子幫你辦手機是可以「吃到飽」的,他們都說「知啦知啦」,可是一上網發現有些網頁,寫些什麼洋文看不懂,深怕那是國際電話,或者詐騙集團、還是電腦病毒,手指這麼「點下去」,可能要花上很多錢才能擺平,又趕緊關機不敢亂開,久而久之乾脆不用,還是靠村裡的播音站比較實在。
在台灣各地旅行,有時發現這類村里廣播,除了政令宣導,還有「點播歌曲」服務,管你播「啥米碗糕」可能違反著作權法會被挨告,他們才沒有這款概念,舉凡閩南語歌曲、日文昭和歌謠、兒歌(給孫子聽的),都有可能在某個時間點上,經由大喇叭放送,搞得整個村子簡直響徹雲霄、震耳欲聾!好些下田的老農,或者在剝花生殼、削竹筍的阿桑及歐巴桑,都會精神抖擻地跟著哼唱;有的老阿公還自嘲是「番顛」,放下工具跳上一段「亂七八糟舞」,逗得老太婆們咧嘴大笑,都沒牙了還笑得超級開心,然後破口笑罵「三八啦!」、「去死吧!」但一團和氣。
我相信這種村里廣播服務,再過一陣子應該會逐漸消失,不過如果手機要取代它、成為地方傳播霸主,至少基地台該建置完善吧?有時跑到偏鄉或山巔海角,半天連個訊號都不可得,更甭說開網路幹嘛幹嘛,所以老人家才會很神氣、嗤之以鼻地告訴我:「要機仔幹嘛?還是村里的『放送』免錢卡實在啦!」
沒錯。離開村子前,又聽到廣播來了:「X叔,X叔,你家的黑狗又跑出來咬郵差了,請你趕快『鎖好』你的狗,還有,郵差說,你有兩封掛號信,黑狗擋著沒辦法簽收,拜託,謝謝,努力喔!」
你看,這種訊息如此之快,那還要辦手機幹嘛?哈哈,省省吧。
之三:古早味醬油
俗諺說:「高手在民間」,此話不假,畢竟有些傳統好味,就隱藏在巷弄之中,還可能深入鄉間田埂邊,不仔細發現還真找不到。
我帶著妻子走入鄉下,被傳統的甘味醬油氣味所吸引,找了半天,終於在好遠好遠的田埂邊,找到這家製作傳統古早味醬油的工廠。
工廠的大姊親切招呼我們喝茶,介紹他們的醬油,可真是遵從古法喔!還燒柴火的,這夠費工了吧?製程除了熬煮,更要一甕一甕地堆放,接著又要……,這一大堆繁複過程,搞得我糊裡糊塗;妻子畢竟是每天下廚的,聽得津津有味,我沒慧根,只知道吃,對這些製造手法興趣不高,倒想嚐嚐看這醬油到底有多厲害!特別是從年輕起就被「餵慣」化學醬油的我,若改嚐古法釀造的製品,要從中發現究竟有何不同,我原本抱持懷疑態度。
「唉!不過就是醬油嘛!每家不都長得『黑噜噜』的?味道還有啥不同咧?」我佩服妻子可以跟人家交換意見長達一小時,不是「長舌」,而是認真地跟人家交換意見,認真到我看對方都想把她留下來當員工啦!
不過,看著這一甕甕醬油,經由西部溫暖陽光逐日曝曬,想必應有深沉底蘊將逐一被揭露、飄散,讓原有豆臭漸轉為香醇甘味,心想這可能是一記神奇技法,或許會改變我對醬油的刻板印象。
果然沒錯。買個幾瓶回到家,妻子煮了餃子讓我蘸……喔!天哪!還真不是普通好吃啊!這醬油既不死鹹還帶著甘甜,顛覆了我的想像,也讓我深知,原來醬油也可以有不一樣的風味啊!只是對於我這種「脾胃勝過理智」的人,若要深入探究「味之奧義」,恐怕還需要十年二十年工夫,而且還無法體會出這古早味醬油所帶來的祖先智慧。
既然如此,還是讓腦袋單純一點,管它的,就快樂地什麼都吃吧!
之四:在市區最高建築「遛鳥」
在全台最高的台北一〇一大樓頂樓,一時尿急,趕緊找廁所,這才發現「別有天地」──原來我在全台最高的建築物「遛鳥」耶!哈哈哈。
這有啥好寫的?不,這感覺不一樣喔。你想想看,在全台最高的建築物,朝著地面這麼多建築物、這麼多人,解開褲頭盡情「解放」,可能好幾輩子都還不見得有這樣的機緣與趣味,當然是不同的。
我很欽佩當初蓋這棟樓時,建築師所設計出重重複雜管線與通道,不會讓地面上的人「淋個痛快」,還可以把這些穢物有系統地集中、清理、排除,還毫無臭味耶!這才想到,平常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物,其實在背後,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智慧和努力,才能有這麼便利潔淨的生活,超級不簡單啊!
倒是朋友警告我,你還好意思說「遛鳥」,搞不好地面上還是山區的誰誰誰,正拿著高倍數望遠鏡、朝著你聚焦耶!說不定第二天就上了「XX公社」,然後各家有線新聞台,就會爭相翻攝,把你拿來當素材揶揄一番。
好吧好吧!還是收斂點。不過老實說,在如此高空悠閒解放,還真是人生一大享受耶!或許你會說「搭飛機還不是一樣?」那可不一樣喔,至少你在飛機廁所裡,可要提防突如其來的晴空亂流,以免馬桶「興風作浪」,糗翻你一輩子!但在這麼高的樓,上這麼有「視野」的廁所,除非有大地震攪局,否則穩如泰山,且窗外偶有雲朵飄過,讓景物虛無飄渺,甚有「禪意」,不亦快哉!快哉!
喔,還有,讓人大可放心的,就是在這棟高樓,禁止使用無人空拍機,否則不分男女,要是光著屁股享受「坐蹲之樂」同時,突然眼見窗外竟有此「怪物」升空,豈不驚恐萬分?
下回你如果有機會到這裡來,不妨體驗上廁所的樂趣,特別是晚間前來,面對著萬點燈火,必然繽紛多彩,「出恭」將更格外寫意自在!
朋友聽完我的說詞,只送我三個字:「神經病!」哈哈哈。
之五:娃娃公車
台北606路公車,有一輛很特別,因為滿車廂都是玩偶,故被網友戲稱為「娃娃公車」,的確也是如此。
我這種「初老阿桑」,老早就過了玩這些絨毛玩偶的年紀,但一上車看到這麼琳瑯滿目的多樣玩偶,心情愉快,甚有療癒效果。
聽車上乘客說,司機是個「夾娃娃狂」啦!所以每夾到一個,就拿到車上來當戰利品;趁著停車等綠燈當下詢問司機,他倒也沒有什麼長篇大論,只是簡單地回應,只要讓大家上下車都快樂,就滿足了。
多麼為乘客著想的司機啊!我喜歡。而且我也發現,許多乘客一上車看到這些玩偶,大多是掛著微笑,很少臭著一張臉搭車,同時不少乘客還會握著娃娃品頭論足一番,但不管是怎麼看、怎麼觸碰,最後就是不會把它拔下來、帶下車,非常守規矩地放在原位繼續吊著,繼續娛樂大家。
當然,我也聽到有極少數乘客不太喜歡這玩意,直說「礙眼」、擋到視線,還有人直批「會引人犯罪啦!」哈哈,這有可能喔。不過我搭了好幾回,只是覺得娃娃數量越來越多,倒沒覺得誰會把它給偷了,令人欣慰。
通常許多人搭公車並不開心,多半是為了趕車通勤,去上「不快樂的班」,然而每天若能搭到這樣有趣的公車,別說是「療癒」,至少開心一下也挺不錯,就看你有沒有赤子之心,願意融入到這些可愛的娃娃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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