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本部落格中,如果你仔細看,會發現有篇「寶貝老外在台灣」(不知道的朋友可以點選先看看),這是多年前兩個笨蛋老外情侶「阿寶」與「阿貝」來台灣學中文的爆笑趣聞。眾多格友關切這兩人在我格子失蹤數年沒提到,蠻想念的,頻問他們還在嗎?
當然還活著啦!兩人先前定居宜蘭,三不五時就衝浪衝個過癮、種菜種個爽快,要不然就到鄰近小學去當英文老師「誤人子弟」(他們說的,不是我講的)。為什麼說「誤人子弟」,因為據說兩人在課堂上,光講中文笑話讓小朋友嗨翻天,就已經花掉三分之二時間,逼得班導師必須提醒他們「好啦好啦,該談正事了」;但英語講沒幾句,他倆又開始搞怪,洋腔洋調講起中文順便出洋相,逗得小朋友笑到肚子痛,更搞得班導師好頭痛,卻又覺得這兩個寶貝蛋很親和,就不要太計較,讓他們去「作掉英才」、「毀人不倦」吧。
女主角「阿貝」的母親在美國田納西州獨居,年近七十沒人照料,男主角「阿寶」爸媽早就掛了,所以他像隻野狗街貓無憂無慮。幾經商量,他們決定去年底(民國108年)先在台灣結婚,然後今年(民國109年)初,趁新冠肺炎疫情還沒開始變嚴重前,飛回美國照顧老媽去。我被迫在他們婚禮上擔任主婚人、證婚人、媒婆,一人分飾三種角色(反正他們就是好玩嘛!說要有中式婚宴,全場搞了八桌都是老外,像個聯合國一樣熱鬧非凡),我在致詞時,恭喜他們修成正果;新郎官「阿寶」當場抗議:「為什麼要修成水果啊?我們又不是水果,我們是人耶!」好啦好啦!反正你中文學了個亂七八糟,有聽沒懂,跟你雞同鴨講只會讓我笑到沒力,乾脆祝你們這對新人「禽獸和鳴」(琴瑟和鳴),這下你可高興了吧?
「阿寶」在席間告訴我,他來台灣多年,最喜歡、也最討厭同一樣東西。我聽了覺得很矛盾;既然喜歡又討厭,這麼「又愛又恨」幹嘛?他的答案也很特別──就是咱們的中國菜。
「中國菜?」我不解地問。「這麼好吃,喜歡都來不及了,怎會討厭?你今天婚宴不就吃中國菜嗎?而且你來台灣這麼多年,外型從個瘦骷髏,現在長得跟隻胖貓差不多,不就是天天吃中國菜的功勞?」
「喔,跟胖瘦沒關係!」他拚命搖手,「我覺得中國菜簡直是在訓練日本忍者嘛!」
什麼?這與日本忍者何干?講得一副中國菜很暗黑齷齪似的,難不成裡頭有見不得光的暗器?
「對對對!就是暗器!」他認真地告訴我,「所以我才覺得中國菜很『暗黑』,根本就是在訓練忍者用的。」
這我就不懂。吃就吃,哪來這麼多聯想?但「阿貝」湊過來告訴我,她也有同感,因為「阿寶」光是吃中國菜,就已經掛急診三回了!
「啥?是衛生問題……還是……?」我一臉茫然,他們搖手說不是不是,就已經跟我說了,菜餚裡有「暗器」,所以才是訓練「忍者」的最佳教材。
繞了一圈聽不太懂。好吧,「阿寶」開始講古,把他這幾回被「暗器」所傷事蹟逐一起底,告訴我這中國菜固然美味,但是裡頭如何陷阱多、武器多,而且殺傷力超強。
話說頭一回,有天晚上他倆懶得煮飯,去小吃店叫了「排骨便當」大快朵頤一番。「阿寶」向來是個粗漢子,吃飯速度奇快,才剛用力大口咬下沒多久,馬上丟下飯盒在地上打滾哀嚎,驚動「阿貝」趕緊上前關切。
原來,「阿寶」咬到碎豬骨頭,奇硬無比,剛如鑽石,這一咬,剛好臼齒中大獎,裂個正著,當場血流如注,宛如凶案!
「阿寶」痛得唉唉叫,躺在地上打滾,心疼他的「阿貝」趕緊拎著他,大街小巷找牙醫,後來只能找到個老醫生,幸好晚上八點多還在看牙,就這樣,在他那慘不忍睹、破碎的嘴巴裡「清理戰場」兼「縫縫補補」,還來來去去幾個回合,最後痛失幾萬大洋。「阿寶」邊說邊咬牙切齒:「嘿!他從我嘴巴拔走屬於我的東西,還要我付幾萬塊錢耶!而且差點失血過多!這有天理嗎?」
我說「阿寶」啊,你別再耍寶了,別騙我說你從小到大沒看過牙醫,擺明就是心疼醫藥費嘛!還講得一副委屈巴啦的。哼!
好啦,第一回吃中國菜被「暗器」所傷,血濺五步,狼狽不堪。那麼第二回呢?
這第二回的「暗器」就更有「底蘊」了(好傢伙!他去哪兒學來「底蘊」這款字眼?本來想罵他中文亂學一通)。這回是語文中心的老師,在結業典禮後被一群老外學員起鬨,說「按照慣例」,老師應該請大家吃中式桌菜(有嗎?這種鳥事誰規定的?不是該「謝師宴」才對嗎?);這老師是個好好先生,被一群「聯合國」綁架,毫無否決權,只好乖乖到隔壁巷子的江浙菜館訂桌。「阿寶」最愛吃魚了,一看這大條清蒸魚上桌,所有老外見到魚頭就傻眼,沒人敢舉箸,他可是一臉老大氣定神閒,從頭到尾大肆進攻,席間還臭屁自己以前「年輕時」(他一直都是大屁孩),曾經在阿拉斯加海域當船員,寒冬捕鮭魚、鱈魚跟帝王蟹,兩手凍傷、兩道鼻涕像冰柱;簡直就是家常便飯、歷經滄桑啊!用英文說著說著……說著說著得意忘形,就-出-事-了!
據「阿貝」形容,「阿寶」突然間手上的筷子掉落,他兩手包住脖子,一臉慘白想咳卻咳不出來──這回慘了,他被魚刺給「暗算」!
接下來,眾人也不管叫了滿桌佳餚,七手八腳地趕緊把「阿寶」送進醫院,只見這傢伙臉色由慘白變脹紅,嘴裡斷斷續續吐出像是被人勒住的話語:「我…我快屎(死)了!我快屎(死)了!」
大家好緊張好緊張,看著他一會兒氣若游絲,一會兒聲如洪鐘,著急得不得了。只見經驗豐富的耳鼻喉科醫師,氣定神閒地叫他把嘴張開,他又不肯,直嚷嚷自己快屎(死)了,醫師又氣又好笑,逗他到底是要去拉屎還是去死?最後「阿寶」終於字正腔圓地吐出「快…死…了…」三個字,醫師滿意地點點頭,才開始幫他用器械「夾娃娃」(這是「阿貝」獨有的形容詞,說從喉嚨裡把魚刺挑出來,就像夾娃娃的機器一般過癮,又有視覺快感,震撼效果十足,「阿寶」有這款耍寶女伴果然是個福氣)。
有參加婚宴的諸多好友,回顧起那天「阿寶」送醫慘況,直說他真是臉丟大了!你看看,都這麼大個人上診療檯,醫師的夾子都還沒放進嘴巴,就哭得倒像個小娃兒高潮起伏,哀嚎聲驚人不輸殺豬,拚命喊著自己快屎(死)了;更慘的是當天診療室人滿為患,一群人就圍在外頭湊熱鬧,以為裡頭哪個重症的「阿凸仔」即將彌留,只差沒拿出手機偷拍,然後上傳給「XX公社」這類平台。有個黑人學員來自衣索匹亞,他很不以為然地嗆說:「拜託喔,我媽死的時候,我都沒有哭得這麼誇張,像『阿寶』這種雞貓鬼叫哭法,不知道的台灣人,還以為你們全家都被『那個』耶!」邊說邊做出刀剮動作。
最後,醫師夾出三根魚刺,嘖嘖稱奇問:「你是怎麼吃的?竟然一次插三根?跟台灣人拜拜插香有得比!」神經兮兮的「阿寶」沒回應醫師「虧」他的問題,倒是一再堅持說,自己還是覺得喉嚨怪怪的,一定還有魚刺沒取出,要求醫師再幫忙看看;這回嘴巴張得超級大,大到醫師都要笑他:「好,好,我知道你怕死,但嘴巴別一直張這麼大,你的胃我都看到啦!」
風波平息。之後,「阿寶」對中國菜存有極大偏見,一口咬定這種菜整人,絕對夠資格去訓練日本忍者,他還是吃他的薯條、漢堡、披薩跟牛排好了,面對中國菜,則最好敬而遠之。
然而,「阿寶」這個人的體內,偏偏存在一種叫「反骨DNA」的神經病基因,比「好奇心殺死一隻貓」更加好奇!正常時還好,不正常時開始發作,就有好戲可看。簡單解釋:反正人家說「不可以」的事,他偏偏就想嘗試看看;不過請你放心,他不會去殺人放火,只會做些小奸小惡的小鳥事,而且經常出糗,打死都不敢讓我知道,怕我三不五時拿出來嘲弄一番;但本人屢次發揮新聞記者死打爛纏之超猛精神,依然能套出事情端倪始末,加上「阿貝」經常出賣他,因此「阿寶」各種狗屁倒灶動態,本人瞭若指掌。
某日,他經過文具店,看到新年度的農民曆躺在書架上,拿起來一翻,瞥見背頁的「食物相剋中毒圖解」,覺得這根本唬爛。心想,咱家活在世上快三十年,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「番仔」說中國話(他倒是自稱「番仔」還挺樂的),從來沒經歷吃什麼食物加什麼食物就會中毒,腸胃好到嚇死人。好啦,這裡頭講的什麼剋什麼來著,「阿寶」硬是要從頭到尾試過一遍,徹底發揮神農嚐百草、華陀濟世之精神(這什麼跟什麼啊?),就是要狠狠破解圖解中所有謬誤,大肆推翻。
他還把這本農民曆買下來,回去跟「阿貝」研究半天。「阿貝」一看到「牛肉加韭菜」是「毒」甚感驚訝,更嚇人的解方居然是「人乳加豉汁」!這…這算哪門子解方啊?「阿寶」說,要是這一項他真的中毒,解方的部分就要麻煩她「贊助」一下,如果她沒辦法「贊助」,他也只好去找別的女人「要」了。這可讓一本正經的「阿貝」,聽了火冒三丈,馬上飛奔廚房拿起鍋鏟跟平底鍋,要把他海扁一頓!至少K個五十次,把他的頭骨打到變形為止,然後驅之別院,老娘不准你回來。
後來,「阿寶」選的第一項是「毛蟹加柿子」。理由是剛好語文中心的同學到新竹鄉下玩,買了正新鮮的柿子回來送他幾顆,於是他心生一計,乾脆不辭辛勞跑去海邊買毛蟹,回來一副正氣凜然地說:「阿貝,我要去做實驗了,如果沒屎(死),我們一定會結婚的!」
「阿貝」對「阿寶」這種「拿命來試」的研究精神甚為敬佩。她也覺得你們這群中國老祖先寫的什麼配什麼會中毒,寫得煞有其事,但到底真毒還假毒,她不認為有這麼嚴重,應該是唬人開玩笑吧?所以也就當「阿寶」在玩趣味遊戲一樣,沒多加注意。
這下可不好了。當晚「阿寶」一個人愉快哼著歌,在廚房料理毛蟹和柿子,獨自吃下肚後,一時之間倒是活跳跳完全沒事,還得意洋洋地打電話給我,說「你們農民曆都在騙人!」然而,一到半夜就破功完蛋!他肚子像被好幾幫流氓狠狠圍毆痛揍,開始冒冷汗、悶痛、想嘔又嘔不出來,再度驚動「阿貝」幫忙叫計程車,將這個麻煩製造者送往醫院急診室,折騰好一陣子終於擺平。醫師哇啦哇啦講一堆原因,他倆還是聽不懂毛病出在哪,只知道肚子不悶痛、可以繼續活繃亂跳就好,別的就甭管啦。
自此,「阿寶」更加確認中國菜深奧難測,不可小覷,機關重重,暗器特多,且四面都是陷阱,殺傷力特強,不拿來訓練忍者就可惜了。
吃這麼多年美味的中國菜,從來沒人用「暗黑料理之忍者術」來形容它,「阿寶」算是第一人。如今這兩個寶貝蛋回美國去了,我的生活少掉許多樂趣,不過想到「阿寶」這傢伙酷愛冒險的神經病風格,還是會讓我擔心不已。我相信他回美國後,一定還會跟「阿貝」聯手繼續到處闖、到處試、到處鬧笑話;這些都還好,就怕捅出什麼樓子,萬一危害到性命可就不妙,於是我一有空就趕緊跟他們聯絡,希望他們都平安。
只聽見電話筒另一端傳來「阿寶」爽朗笑聲,「阿貝」抓起話筒說:「張爸爸,不要擔心我們啦!昨天我們才帶著我媽一起去跳傘咧!我媽說下週還要去!」
跳…跳傘?我眼睛瞪得老大,不敢置信。但想想,或許這正是「阿貝」家純正的愛挑戰血統,又跟「阿寶」這種瘋瘋顛顛的另類人種混在一起,以後如果有哪幾項金氏世界紀錄是他們締造,我可是一點也不意外,但仍然要對著「阿寶」挑釁一番:
「喂!阿寶,這些都不夠冒險啦!你不是說中國菜很『暗黑』、很『陰險』嗎?那就吃給我瞧瞧嘛!讓我看看你的男子氣概!」
只見他開始龜縮裝傻,然後又耍起寶來,直呼「喂喂喂,聽不到聽不到,這裡收訊不太好喔……」就這樣把電話掛了。
感謝老天,讓我擁有這款怪朋友。我的人生就是因為有了這些傢伙,所以永遠不會寂寞,繽紛得很,唯一的壞處只有──會被搞到精神異常而已!哈哈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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