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床頭有隻絨毛玩具貓咪，狀極可愛，這可不是什麼小鬼來我家亂丟遺留下來的玩具。既然如此，那麼是誰的呢？
正確答案是：這隻貓是我的，是我買給自己的玩具！
不好意思，也別驚訝，我這個人蠻童心未泯的，說好聽點叫「赤子之心」，但說難聽點應該是「幼稚笨蛋」！對我而言，兩者好像都能說得通。無論如何，在嚴肅無情外表下，我似乎有著一顆永遠也長不大的心，褲頭口袋喜歡插著一只彈弓，心想著有機會，就去射打鄰居家院子裡的芭樂或芒果，要不然就是跟蹲在路邊貓咪玩上半天，都不會嫌累，這才是我的真本性。
成年至今，很多事情想法已經漸趨成熟，處事也相對比年輕時代穩重，但本人始終有個遺憾，就是出身在一個父母勤教嚴管的不快樂家庭，幼年玩具實在太少，記憶所及，頂多一袋玻璃珠加只小彈弓，還是隔壁家玩伴「施捨」的！一點都不特別。因此當內在那種「幼稚性格」開始發作時，即使人都不年輕了，仍會希望有個專屬於自己的玩具，以彌補小時候那份極度匱乏的失落感。
話說三十六歲那年，有天在台北SOGO百貨忠孝店十樓，發現絨毛玩具區裡，有隻我很愛很愛的漫畫貓咪玩偶”Jacob”（日本Semiguchi公司出品），就是臉上始終保持笑咪咪的棕色貓咪，又稱「開心貓」或「笑貓」，讓人一看心情愉快，很快喜歡上它。我當然想買啦！不過湊近一瞧---哇哩咧！媽呀！一隻就要一千四百六十塊錢！買這麼一隻，起碼這個禮拜沒零用錢，那怎麼行？只好對著它又摟又抱，最後依依不捨地離開，專櫃小姐瞪著我，以為這傢伙是個大變態。
我就是有這種毅力，如果渴望完成一個夢想，只要方向決定，必定會極力實現；既然獨自環遊世界夢想，在二十三歲那年都實現了，買隻自己喜愛的玩具貓，怎麼會不可能？於是經過快一個月省吃儉用，連罐可樂汽水都捨不得喝，終於讓我存足一千四百六十塊錢！但我這個蠢蛋就是沒發現，那時候SOGO百貨部分專櫃櫃位，大致上是有期限性的；等我興致沖沖地跑到原來專櫃區，發現什麼都沒有時，才曉得人家櫃位到期，已經換新公司進駐，害我難過好幾天。
不過，這筆「買貓錢」可沒動用，一直期待那隻貓的專櫃趕快回來。經過差不多半年時間，再逛SOGO時，意外看到那隻貓回到原位，對著我開心地笑，而且這次展示多達四十幾隻大小不同款式！夠壯觀了吧？
我興奮極了！眼睛直射光芒，開始一隻隻精挑細選。雖說每隻長得都差不多，但總會有細微表情差異，或是品質有些許不同---有的會掉線、有的表情不夠「勻稱」、有的尾巴可能被客人摸得髒兮兮；有的鬍鬚不是尼龍線，垂下來沒精神……。我很認真逐一比較，就跟我在與學生討論功課一樣嚴謹。
「先生，你一定是個好爸爸！」一旁的專櫃「阿桑」開口稱讚我，打斷我的思緒，「這麼認真仔細地挑選，你對你家女兒一定非常有耐心。」
「喔？為什麼妳會猜是『女兒』呢？」我放下了貓，笑著問她。
「唉！我在玩具專櫃做了二十五年，看多了都會知道啦！我知道很多爸爸在幫小孩買玩具，都嘛很不耐煩，隨便挑一挑就付帳了事。但你不一樣耶，很認真地看了又看、比了又比，像這種貓咪都是小女生比較喜歡，我想你一定很疼你家女兒，對不對？」她一副很權威的口氣。
「是嗎？」我大笑，「錯啦！我是要買給自己玩的。」
「騙人！」這個專櫃「阿桑」打量我全身，像部銳利的X光機，從頭到腳把我給徹底來回「掃」過一遍，「看你就知道在社會混吃很多年，哪有男人混到這把年紀，還在玩絨毛娃娃？」
「怎麼會沒有？在妳面前就站了一個！」我一臉認真地說，「不要以為中年大叔只會抽菸喝酒應酬，總會出個很有赤子之心的怪咖！」
這讓我想起我早年「讀者文摘」裡某則「浮世繪」，講到兩個中年男性清潔工，在百貨公司打烊後，比平常更勤奮地打掃店面，讓安全人員起疑心，不動聲色地在後頭監視跟蹤；後來兩人很快清潔完畢，鬼鬼祟祟地溜到玩具部門，安全人員心想他們一定準備要偷東西，沒想到兩人開始把火車模型搬出來組裝，開開心心地玩上兩個小時，再拆卸包好放回原處！看吧，這個世界總有性格跟我差不多的傢伙。
「所以啊，我真的是買給自己當禮物的！」我很認真地把故事講給這位專櫃「阿桑」聽，順便補充一句：我是個愛貓的「老小孩」，我的生活、生命裡不能沒有貓，說不上來為什麼，就是喜歡牠，所以我當然會想把這隻貓帶回家。
「怪胎哦！」她也笑了，「我在玩具部門做這麼久，客人看也看多了，但沒想到你是第一個會讓我看走眼的客人！」
那次因為有特惠活動，加上我使用信用卡有相乘折扣，所以最後只花了一千一百多塊錢，把我認為「最好的」一隻"Jacob"貓帶回家。讚！走在路上，這SOGO包裝袋不夠大，還露出個貓頭來，讓過往行人一陣讚嘆，還有小孩吵著要爸爸媽媽「買這隻！買這隻！買這隻啦！」
多威風啊！多得意啊！我心裡樂著呢。
這隻絨毛玩具貓剛到我家時，正好碰上以前養的老胖貓「阿肥」離開不久，心裡難免有些哀傷，需要一點兒安慰；起初每天在書桌前打電腦，總要把它放在腿上當抱枕，睡覺也會抱著當小枕頭，就連看電視也會抱著，特別是冬天，軟綿綿還蠻舒服溫暖的。但抱久了開始惹來老婆大人不太高興，還會吃味，有意無意發發牢騷說「你抱貓比抱老婆次數還多啊！」只好漸漸「戒掉」抱貓習慣；不過每天看著它，還是覺得心情愉快，特別是在外頭工作，新聞仗打得渾身疲憊、心裡鬱積一堆委屈傷痛回家，看到這隻貓，什麼煩惱都瞬間消除，有效得很。
它的表情始終笑臉燦爛，而且「南瓜頭」造型特別憨厚，加上軟綿綿身軀，和大條尾巴相當「闊氣」，整合起來，模樣就是可愛好玩。每次當妻子的小姪女或我的小外甥們來家裡，看到這隻貓，總要抱上半天不肯放手，愛死了！
當然啦，這些小傢伙們總想把這隻貓「偷渡」回家，我也總在最後一刻「攔截」下來，不讓它被摸走，但也因此，無法避免發生一場驚聲嚎啕與安撫勸說大戰。
絨毛玩具有個缺點，就是日子久了容易沾染灰塵，儘管這隻貓顏色灰灰土土的，弄髒似乎也看不出來，但總是洗一洗比較衛生。說到要洗真的貓咪，我有經驗，但洗這款的貓，我和妻子反而傻眼，不曉得該乾洗還是水洗？玩具上頭不知哪國的「麵條字」外文說明書，壓根兒就看不懂，頂多理解圖形中畫個熨斗還打叉叉，白痴也知道它「不能燙」（當然不能燙啦！這一燙下去變成「平板扁貓」還得了！），但其他說明內容還印上一堆怪圖案、符號跟數字，我可就投降了，只好土法煉鋼，按照過往洗衣經驗，乾脆「水洗再烘乾」，應該可行吧？
我們把它放在洗衣機裡，捲洗個幾回後，深怕傷到它毛茸茸的成分，還細心地替它脫水、烘乾，然後帶到陽台曬個兩天，結果兩天後到陽台一看---
慘了！它竟然縮小一號！
媽啊！這裡頭什麼材質啊？不是棉花嗎？原本好端端很有「笑點」的貓，這下成了皺巴巴、像洩了氣的皮球，沒精沒神；我趕緊幫它梳理個半天，總算「勉強」回歸膨鬆柔軟原貌，只是縮小一號已成事實。後來才曉得這種絨毛玩具，是有「專門店」在幫忙洗；像咱們這隻還算有點「嬌貴成份」，自己硬洗下去是沒用的，一旦縮水或變形，後續處理更麻煩。
縮水也好，變形也罷，它依然是這麼的可愛，魅力不減，所以一堆訪客來家裡，看到那隻貓，還是會爭先跑來搶著抱抱，歡喜得不得了。有時候我的學生來家裡作客，常問到那隻貓是誰買的？為了維持老師「起碼尊嚴」，避免被學生看破內在「幼稚本質」，我都會說「那是廠商送的樣品啦！」，但簡直騙鬼啊！哪個廠商會如此「好心」，送這麼趣味的玩偶貓咪給我？其實當老師的本來就該說實話，好吧，我坦承這是我買給自己的禮物，你們若想笑我「幼稚」請便，就這樣。
如今，這隻貓在我家，已經待上十多年時間，每天忠實保持樂觀笑容，更是舒緩壓力的絕佳工具。它就好像我的家人，為我加油打氣，也提醒我偶爾該正向思考；連一向討厭貓的母親，一瞧見它，也樂得抱著看電視，沒事拉起它的小肥手，開始做起「外丹功」運動！它就是有這種親和魅力，讓大家看了就愛，樂而忘憂。
這就是我唯一買過的玩具，而且是「這麼老了」才買給自己的珍貴玩具，本來以為沒有多少人會相信，不過朋友都說「當然相信啦」，還偷偷告訴我，他們公司男主管都五十四歲了，竟然有蒐藏全套「芭比娃娃」公仔癖好，連各國款式晚禮服，一件都不缺，根本不在乎人家笑他「變態」，這才叫驚人咧。所以我買這隻胖貓咪呢，只能算小Case啦！
不久前到Semiguchi在台總代理詢問，看還有沒有新貨上架，我打算買個幾隻送給愛貓的好朋友，豈知得到「總公司暫時停止生產」噩耗！天哪！這麼可愛的貓咪，竟然敢不生產？這家公司是賺太多嗎？難道不知道這裡有個死忠粉絲、具有可以號召「一百個愛貓人」來搶購的實力（我看真的不曉得）？售貨小姐安慰我說，暫時啦，暫時啦，說不定哪天生產線又開始恢復運作也說不定，這才把我安撫下來。不過我一臉認真告訴對方，可別讓我等太久，否則就發動連署，甚至去日本抗議喔！反而逗得那位小姐哈哈大笑，心想大概遇到個神經病吧。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