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咱們中華民國國民,都知道感冒生病要看醫生,這是基本常識,要不然健保卡是拿來「供奉」的嗎?可是在偏鄉地區,或者某些「比較純樸」的「庄腳所在」(鄉下地方),民眾若感冒生病,「未必」全都去看醫生喔!跟你認知上「愛逛醫院」的刻板印象不見得相同;不過,也別誤以為他們學著華陀抓草藥,或用傳統偏方解決,那是古早年代啦。

 

以下我要說的,是回憶十五年前以上的往事,不曉得今天是否還是如此?只是現在回想,總有一種悲哀、卻也又氣又好笑的味道在。

 

話說近三十年前開始,我為了採訪專題新聞跑過一些偏鄉,發現有部分地區長輩們,他們養生方法相當「另類」,不說你可能不知道---竟然是拿感冒糖漿當開水喝耶!這厲害吧?

 

聽過某個阿嬤說,年紀大了,生病拖著兒子騎機車帶去鎮上看病,花時間又花精神,況且不少老人家對醫院總是有些忌諱(看吧!不是所有老人都「愛逛醫院」,或者覺得有健保卡「不看白不看」),所以很久以前就「知道」,要拿甜甜的感冒糖漿當「補品」,有事沒事來上一瓶,「潤口又強身」;你看,八十幾歲的人,依然活跳跳,筋骨靈活得不得了呢!

 

我可看傻了眼!沒想到一瓶區區十塊錢的感冒糖漿,在窮鄉僻壤竟然成「萬靈仙丹搶手貨」!而且這些地方性的小藥廠(誰曉得是不是「做黑的」地下藥廠?),還派小發財貨車定時定點前來兜售,業務員更有「補貨到家」優質服務,擴音喇叭不斷放送「喝了以後,有病治病,沒病補身」,反正一箱二十四瓶,一瓶十塊錢,買一整箱打折後只要兩百,阿公阿嬤乾脆整箱整箱買,經常人手一瓶,就像都會區青少年喝可樂一樣,非常「時髦酷炫」,只差沒戴起太陽眼鏡、穿著喇叭褲,然後吹著風「乎乾啦」,否則我會建議藥廠若要拍廣告,請這群老人家當「媽逗」(Model),保證說服力特別驚人。

 

早年有陣子拿感冒糖漿當開水喝,情況嚴重到什麼地步呢?你可能不太曉得,嚴重到隔壁鄰居「走灶腳」到別人家去串門子,主人還隨手丟一瓶感冒糖漿過來,就如同招待你泡茶、喝飲料、吃點心一樣稀鬆平常耶!

 

我曾暗示老人家,喝這種東西搞不好更糟,嚴重甚至得去「洗腰子」(洗腎),這還得了!可是這群可愛的老人家,堅稱「喝了這麼久,我們根本就沒感冒」。有個下田工作的阿公,牙齒掉得差不多,只剩黑牙,還叼根「新樂園」,咧著嘴對我笑,劈頭就把這感冒糖漿功效,講得像廣播電台賣藥的主持人一樣活靈活現:

 

「啥米這咧不能喝?笑話!阿公我八十通歲,每天巡田三次,夏天冬天照樣工作,你看我身體勇不勇健?攏是靠喝這瓶啦,非常有效!阿公不會騙你的。來!飯後喝一瓶,甘甘甜甜補身體,更能固筋骨!」說著說著就拿一瓶給我,「你看你,你才幾歲?一臉倦容沒檔頭,聽阿公的話,喝一瓶下去,精神好得很……。」

 

我連忙推辭,強調我有自己的養生方法,老人家顯然覺得熱情好意被拒絕,面子上掛不住,有點不太高興,總認為「囝仔郎不聽老人言,必有報應」,但也不勉強我啦。只是,我看到老人家隔代教養孫子孫女,才一兩歲剛會爬會走的娃兒,飯後自動就拿起放在牆角的感冒糖漿,熟練地開打瓶蓋,咕嘟咕嘟地灌下去時,我真的看到呆!老人家看我張大嘴巴一臉驚愕,還笑嘻嘻地說:「不要緊啦,補身體有啥要緊?」

 

我倒是很擔心,以後這娃兒長大後,會不會一堆毛病副作用纏身,但我能說什麼呢?遇到固執的長輩,也只有默默地祝福,祈禱他們不會有事。

 

某些偏遠或鄉下地方的老人家,錢賺得不多,或者靠子女接濟,生活要求是不多啦,但對養生好像還挺捨得花些工夫,不吝於買些補品或藥品,大概是越接近暮年,心裡總有些恐懼和及早防範。

 

剛剛說的感冒糖漿是一種,另一種則是人家藥廠直銷公司到府宣傳的「養生食品」,推銷手段就更超猛了。

 

他們經常舉辦說明會,在廟埕或廣場上搭起架子小板凳,外加大喇叭播放老歌,一堆老人家反正沒事,「相招」去聽這類公司的「美腿小姐」們,憑著三吋不爛之舌外加「嗲功」,講得可是嘴角全波、天花亂墜,三不五時還有小獎品奉送,老人家怎會不捧場?小姐還「自願」徵婚,拜託阿公阿媽幫忙「牽成」,搞不好可以嫁來鄉下當媳婦或孫媳婦,一句「很嚮往耶!」電得一堆老人家心坎裡麻酥酥的,就這樣傻被「俘虜」,心花朵朵開,乖乖掏錢出來買產品;而且這種產品還特別昂貴喔,一瓶什麼「超猛特級養生XX丸」,成分不曉得是啥子鳥東西,包裝上英文藥名到底有沒有拼對,鬼才知道,竟也能賣到兩千塊錢一罐!還搶購咧!誇張吧?

 

而且這類直銷公司,擅長操縱人性對於死亡的恐懼心理,不斷灌輸「要活得長久,不能只靠啥米飲食運動,那是都市人給你的錯誤印象,一定要有補品」的似是而非觀念,深植老人家心中;同時,買一瓶「超猛特級養生XX丸」兩千塊嫌貴是嗎?好!我再加送一罐山狗海豹大野貓啥子藥丸藥粉的送你,回家記得給孫子孫女吃,保證固膀胱、治尿床、三餐呷飽飽還兼治蛔蟲(這啥鬼藥啊?這麼神!可以治神經病嗎?我很需要)!這樣「買一送一」的超級氣魄,讓老人家覺得這群推銷大軍蠻懂人情世故,挺上道的;好,既然不買就對不起你,那當然就買囉!

 

到底功效如何?天曉得。我只知道我朋友在中部鄉下老家的阿公,每天按時吃這類「XX丸」,連「噓噓」出來的尿,都是五彩繽紛、色澤鮮豔,簡直「漂亮」極了!每天都說下腹很痛,後來怕開刀,堅持不肯看醫生,繼續吃這種補藥,最後好像是攝護腺腫得跟球什麼一樣大,醫生都說不必開刀,反正併發一堆問題,要救也沒得救了。

 

我曾在鄉下地方,看到這群藥廠直銷商在大力宣傳養生補藥,赫然發現強調療效的「名人見證」宣傳看板上,竟然有香港通緝犯的照片在列!但在宣傳品上,卻成了「香港XX地產集團理事主席」……。哇咧!這簡直就是胡搞瞎攪嘛!騙得了這群鄉下阿公阿嬤,可騙不了我這個待過香港的痞子。我二話不說,趕緊打電話給警察局,請他們過來處理,順便通知該縣衛生局,拜託他們重視這個問題。我因為趕車,不便久留,後來處理情況我不曉得,我只知道幾天後在報紙地方版看到,有個直銷小姐跟警察潑辣對嗆,老人家竟然上前「調解」耶,最後好像也不了了之。

 

還有一類為人熟知的藥品來源,就是極少數(看清楚,不是全部喔,請別誤會)AM廣播電台,或非法地下電台販賣的「美國仙丹」、「日本靈藥」,那「段數」就再更升級些。

 

偶而你會看到老人家或中年婦女,在屋簷下編藤麻、挖蚵仔、整理漁網,或者在處理豆莢時,一夥厝邊頭尾的好鄰居們,就這樣坐著板凳邊聊邊工作,還不忘收聽廣播。有時候放了兩首歌,就會聽到主持人在跟XX鄉OO村的誰誰誰,相互Call-In對話「美國仙丹」多有效,然後「愛用者」就會感謝主持人介紹,真是「功德無量」(看來又是個「暗樁」?),於是一堆人就開始瘋狂搶購,電話都佔線滿到打不進去。

 

我敢打賭,這種賣藥方式,一年起碼上看好幾億營業額,應該不至於太誇張!因為一瓶還是一罐,告訴你「公定價」就是上千塊錢,沒得商量;主持人更在節目中不斷煽動你「俗啦!俗啦!(便宜啦!)對別人可以不用太好,但是對自己一定要捨得開錢!所以買了這個藥,男人治病兼強身固精,女人治病兼照料生理,開再多錢都嘛值得,而且這個價錢真的便宜,我們藥廠都花重本,找正港真讚的藥材,在做功德善事……。」你看,這種說詞多有說服力啊!因此營收不斷扶搖直上,我一點都不懷疑。

 

乖乖,台灣那麼小,偏偏這市場還特別大耶!我兩眼都瞪直了,眼球上頭還浮現「$」的符號。

 

甚至另曾聽過某出家人「出馬」賣藥,而且賣的藥所治療部位及症狀還挺「敏感尷尬」的!居然敢說「所有產品都有『過香』(拿到香爐旁去薰一薰),神明認證保佑」,我蠻懷疑那到底是真出家,還是掛著羊頭賣狗肉?實情如何就只有靠各位自行判斷,我呢,是絕對不信的。

 

年輕求學時,有個暑假,我們一堆死黨到南部鄉下的同學家住個幾天。午後太熱了,於是幾個大男生穿著短褲頭,打赤膊坐在騎樓下遮蔭的長板凳,邊吃著西瓜,邊聽著同學大舅收音機傳來「拉雞喔」(ラジオ,廣播)地下電台節目聲音,正好是某個賣藥主持人,在主持「XXOO俱樂部」節目(很多節目都喜歡用「俱樂部」這種名稱,不曉得怎麼大家都很沒創意),又是閩南語老歌,又是日語演歌,然後就要開始「逃漏稅工商服務時間」---你也知道他在幹嘛,就是賣藥嘛!

 

老實說,他真的很厲害。從腦神經衰弱到骨刺風濕,還有治療陽痿、肝病、梅毒、淋病、腎臟病、心臟病、婦女白帶、減肥……,統統都有藥可以賣,還有一系列特價!我真懷疑他家是不是滿屋子都是藥品倉庫,未免也太屌太強了。這個主持人據說當時在南部某些特定地區超有名,人家鄉下一堆歐巴桑歐吉桑,可能不太甩總統是誰,但絕對關心這號人物,而且節目時間開始,村頭村尾都有「死忠者」在收聽;當然,他更歡迎聽友「注文」到指定藥房,買他推薦的藥,還可以Call-In進來交換「藥效心得」,就聽到「很多」歐巴桑歐吉桑打電話進去,點歌兼清一色誇讚---自從買了主持人介紹的XX藥後,腦神經安定了,肝病也好了,脾胃也大開,每天生活很正常,越聽越覺得這好像「一搭一唱」嘛!真有這麼靈嗎?在我們同學當中,閩南語最溜的「阿得」,簡直聽不下去,於是借了住家電話打進電台,存心就是要胡鬧、瞎攪和一番。

 

「喂,X桑(主持人),你好喔!哇係住在下營的『水雞』啦!」阿得捏緊鼻子,壓低聲音,略顯沙啞,從收音機聽起來,的確很像歐吉桑的聲音。

 

「喔!下營的水雞兄,你好你好!請問有啥米指教?」主持人口氣很客氣。

 

「啊就是兩個月前,跟你買了治『那個』的『X猛丸』呀!」,「阿得」忍住笑,一本正經地繼續講,「呷了兩個月,晚上還是不起來,我牽手(太太)氣死了,開一千多塊,嘛係沒法度!」

 

主持人顯得有點尷尬,「那……水雞兄,你有沒有按時呷藥?」

 

「有喔有喔!我牽手(太太)攏嘛『照三頓』(照三餐)餵我呷你的藥,越呷越不翹,越不翹就越呷;搞到今天,我的XX已經無力,我牽手(太太)說,再不行,就剪我的XX去煮四神湯好了!」咱們「阿得」此話一出,我們一堆本來在吃西瓜的人,全都噴得到處都是,我還從鼻子噴出西瓜子,忍住不敢咳,當然更不敢笑。

 

「哪有可能按捏(怎麼可能這樣)?」主持人口氣顯得很疑惑,「咱藥廠出的『X猛丸』,十個呷了九個都說有夠讚,暗時半眠尬牽手『盡義務』時,人家查某人攏嘛說非常幸福……。」

 

X我卡衰、就是那第十個喔?沒翹就是沒翹啊」咱們「阿得」顯然要「開槓」了,「拎爸不但沒翹,別說挺,以前都可以硬,夜夜戰五遍沒問題,現在軟得跟麻糬同款!你不是說治小便白濁、膀胱無力,還可以強精補腎?騙肖咧!越呷越害喔!我要去告官,說你們賣這種藥,簡直就是……。」

 

後頭「阿得」聲嘶力竭地破口大罵,我們一堆人已經笑到東倒西歪,但收音機前聽友顯然聽不到,因為早在「阿得」正式開罵前,主持人已經把聲音切掉,開始播放歌曲。

 

我們這群無聊大男生還繼續聽下去,就聽到回主持人似乎驚魂未定的講話後,又有幾個「聽友」打電話進來,開始痛罵「下營的水雞兄」,要主持人「別理這個瘋子」,一副「死忠擁主」的口氣,讓我們更相信這些人應該是一夥的。

 

      這麼多年過去,我不曉得目前情況如何,只知道後來好多地下電台講政治兼賣藥,走偏鋒到實在聽不下去,也沒啥興趣聽,因此就越離越遠了。

 

都會區的朋友,恐怕很難想像,當年城鄉之間對於使用藥品觀念,還有買藥風氣,竟有如此大的差別。我也不懂,這麼多人吃這種來路不明的補藥,洗腎洗到都快翹辮子,還要「義氣」相挺到底,簡直是天下一絕!更驚人的是,咱們健保嚴重虧損,還能撐到今天沒全倒,也堪稱奇蹟一樁。

 

經濟不景氣已經很久,或許全台灣兜上一圈,可能你至今還會發現,某些民眾可以不買新衣,不吃大餐,但就是不能不買藥!從感冒糖漿到大補丸、藥品,什麼光怪陸離的玩意兒都有,經濟效益的確相當驚人。只是擔心民眾吃到的、喝到的、塗抹的,毫無療效、安慰自己就罷了,只怕越吃越糟,搞壞身體,拖累的可不只是自己,甚至是所有家人都給賠了進去!我不是幫正統的醫院診所打廣告,不過身體有狀況,或者想要保健養生,還是找專業人士諮詢比較妥當。至於某些來路不明的「名藥」,一堆洋文不曉得是真是假,我打賭你也看不懂成分,更不知道藥效是啥,還是別吃比較保險,畢竟命只有一條,搞到雞飛狗跳很不划算,人生也不需要如此「精彩」吧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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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張其錚喵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